Sapphire

lest we die unbloomed.

Were You Only Imaginary?

雷狮x卡米尔 注:雷卡

给 @相对论 的文。


非原作线

文/Sapphire


BGM:Luv Letter - DJ Okawari



 

  有些东西,一旦你爱过它们,它们便永远属于你;如果尝试放手,也只会兜兜转转绕回你身边。

  

 “卡米尔,请往这边来。躺舒服了吗?很好。看着我手里这块怀表,眼睛随它动,左,右,左,右。接下来你会感到疲倦,这是催眠的初期效果,是正常的。放松,不要想任何东西,大脑尽量放空,困的话就闭上眼睛。”

  “非常好。现在你在走一条很长的路,记得留意周围。你见到了什么?能告诉我吗?”

  “我……我能看见雨,可它淋不湿我。”

 

  “您听说过接触安慰吗?”

  那年我十五,还没抬头就听到卡米尔这样问。家里暖气坏了,他自个儿缩在软椅里,身上盖着条大绒毯,双膝被一本摊开的书覆盖了七七八八。“是什么?”我走到椅子后,把手掌支在他两边肩窝上。

  “哈洛在一九六九年提出的理论。他用幼猴做实验,发现爱不是由生理需求,例如饥饿和干渴驱动的。无论软棉做成的母猴手里有或没有奶瓶,它们都选择依附于它。”他用一根手指描过书中文字,念出声给我听。我看得比他快,于是接过他的话说:“相比于铁丝做成母猴,软绵母猴要温暖,它向实验动物提供了陪伴和安全感,所以纽带,依恋要更深。这岂不是推翻了雏鸟情结?”

  卡米尔看出最后一句是我是故意丢向他的。“雏鸟情结只针对早熟性物种,人类是晚成性物种,所以接触安慰更适用,”他顿了顿,仰起头看我,“您不觉得很像我们吗?”

  “是有点。”这个说法套在我们身上是挺贴切,我在心里补充道。我十岁时在公园遇到他,他手里拿着把木弹弓,一只眼紧闭,发射——漂亮,正中红白体恤男孩的太阳穴。我看那人抓耳挠腮的模样,对比我矮半个头的他起了兴趣。做得好,可你为什么要打他?我问。

  他侮辱我母亲。他说她是疯子,我是疯子的儿子。男孩咬着上唇回答,字字仿佛含着罂粟毒;我得给他个教训。

  我点了点头。换做我,我也会做同样的事。

  “已经五年了。”卡米尔一声呢喃把我拉回现实里,“谢谢您。”

  “谢什么?”话虽这么说,我们却都明白他指什么。收留二字听着有施舍之嫌,不如说是四年前他搬了过来和我住,“你当时警惕心太强了。”

  “我是迫于无奈才向大哥您寻求帮助的。说实话,我那时候还没完全信任您。”

  “你眼神不像是求人的样子。”

  “……”他沉默一会儿,用目光为我上了把锁,让我也只是回盯他。这不过是我的一句玩笑,却被他当了真,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把我的左手挪开,与他后颈处贴紧。暖意涌进皮层下,我控制不住嘴边的笑意;他太有趣了,总能带给我惊喜。

  “谢谢您。”我信任您,这是他实际想说的话。我揉了把他的黑发,揉得乱糟糟,在他捋顺发丝时回了一声嗯。听起来奇妙,可有时我们交流不需要言语;他要说什么,我要说什么,话里藏的东西,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心知肚明。这次也不例外。

 

  “你的个人背景上有写,你学过心理。所以卡米尔,你也知道我会解析它吧。雨触不到你的原因是由于你被保护着,比如实质上的房屋,心理上的安全感。屋子里有其他人吗?”

 “有,但我看不清他的样子。他声音也被过滤掉了。等一下,雨开始下大了,我感觉得到它。”

 

  我抓不住雨的节奏,它时大时小地拍打着窗户,有几滴沿着窗台板溜进来,沾上外面的灯光闪闪发亮,如梨形的冰洲石。这几天一直这样,天灰蒙蒙的,雨不停地掉,撑开伞,风会把水送到鼻翼上。靠近沙发那块天花板有盏灯,灯泡估计是太久没换了,忽暗忽明地闪动着,房里一会儿黄一会儿黑,和雨声结合,倒像恐怖片中的情节,气氛悬而紧。

  砰砰,敲门声。时针指向八点整,不早了,这个点还有人来访。我的眼睛从书本飞向门口,想象外边场景,要真是部恐怖片,一旦屋主拉开门,就会有头怪物的特写,长相越骇人越好。怪物张大口,露出红肉和一百零八颗尖牙,将它们一并陷入颈动脉三角区,屋主的尖叫也被吞吃掉。十一岁的我迷恋着刺激感,一切分泌肾上腺素的东西,看多了,思路会不自觉地顺着它们走;可认真一想,人处于现实,怪物又从哪儿来?

  我把书置到桌上,起身去开门。

  “卡米尔?”这比怪兽令人惊讶多了。一句疑问后,我拾起镇定看他。他发撇湿涔涔,眼睛上半点埋在刘海后,身上针织外套挂着水珠,钴蓝领口,颜色深于周围一圈。

  “母亲病症复发了,她把我驱赶出家,要我滚。你看,我都没来得及拿把伞。想来想去,我认识的人,比较熟的也只有你。我在联系其他亲戚,有点麻烦,解决之前能先在你家住几天吗?她疯癫起来真是吓人,我很少见到那样的她,要不是跑得快,我估计早就死了——死,了。”

  “直走,左边第二道门就是洗漱间。”我给他指了指方向,他朝我颔首。

  “谢谢。”

  “以及,卡米尔,”见他大约抵达房间的二分之一,我才斜倚在墙上继续说,“你没必要说这么多。”

  男孩身子晃了下,止于毫秒的动作,赤脚留下的水印却没有多出半个。“你指什么?”他说。

  果然,他也厌恶被别人剖析内心。他藏得好,可惜他碰上了我,他朝我发出了求救讯号,所以他必须回答,且说真话。或许其他人会怜悯他,但我不会。

  “外面雨很大,你衣服却只有肩和后背两块湿了。伞是半路扔的吧?”

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“博取同情要有个限度。”

  “我没有这种想法。”

  “话虽这么说,”我向他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“谁清楚你是怎么想的呢。反正我不懂。”

  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愿意服软,为了生存。卡米尔,这只小怪物,他要找到新的居所,第一个就想到了雷狮,像是看准对方肯定会帮他似的。事实上我也不介意家里多个他,反正是同种类型的人,相合性也不错。

  “你别指望我求情。”

  “好,好。”

  他还是不动,仿佛一座沉默的灯塔,白炽灯下一黑一黄。“您别指望我求情,” 他重复道,声音蘸上雨的寒气。

  “快去冲澡。灯泡盒在储蓄间第三层手拉柜里,该换了。”

  “嗯。”

  “卡米尔,你是在乎你母亲的。”

  “……嗯。”

 

  “这个人的长相我也不知道。”

  “不用急躁,慢慢来。看这个沙漏,还有三分之二未动。”

  “很顺利,卡米尔。我们进展很顺利。但你能不能尝试往后,不要回忆比这更早的事情了?”

  

  就算他碰不到,我和他也是分不开的,我一直这么想。

  现在,我不敢肯定——我希望卡米尔是真的能看见我,听见我对他说的话。因为肢体上我不可能再碰到他,只要我稍微伸手,手便会穿过他的血肉骨骼,像薄薄一层透明纸;他会回应我,眼球却骨碌碌四周窜,似乎是不知道我站在左或右边。距离我死去已经有两年了,我们却还处于一间房屋里,向前走八步是我的卧室,里面被他清扫得一尘不染,布置得和那场大火前有八分相似。

    今天他生日,我两手空空,没有礼物能送他。我看他拉开冰箱,捧出一个白色的盒子,放到圆桌上,再一点点把它拆成四半。“今天是我生日,我十七岁了,”他说,手上动作没有停顿,盒里蹦出六寸长的圆物体。

  有一股熟悉的味道,我想,又嗅了下,的确很熟悉。

  “大哥您应该会很喜欢。”是蛋糕,朗姆酒内馅,表面铺洒一层黑巧克力,用金棕色栗子缀着。他从塑料袋里取糕饼刀、蜡烛、叉子,蜡烛只有两根,蓝和紫,后者碰到火,仿佛一簇跳跃的紫焰。窗户大开着,风吹得火苗歪斜三分,长长的影在桌上拖沓,影尖直指我;我的目光从它游回卡米尔,他正拿着刀,一分一厘地切割蛋糕,道:“您说过,最大一块永远属于您。”他发抖的手指,把那块大到夸张的糕点摆到盘上,再缓缓地推向第三个座位,顺时针方向,还是和我相反的位置。我叹口气,打算走到对面,却看到他站着不动,像是想起了什么般。

  “怎么了?”

  他张口又闭口,欲言又止,过了几秒才坐回椅垫。一坐下便拿起盘边的叉子,五指环着收拢,把它紧紧握在手心,只留下齿部暴露在空气中。我一看,银齿上有道划痕,是我原来买的那把。当时正赶上超市打折,它被收在一套餐具里,被我丢进购物车,我挺喜欢它,因为便宜耐用。可现在我只想把它扔掉。

  他坚强,我知道,我却还是怕。难以置信,倨傲得像世界的王,目空一切的雷狮,他从来会是以利益为先的人,他也会害怕。因为死亡,死亡能让一个理性思考的人变得疯狂,一个感性思考的人变得冷静,正如卡米尔和我。我们调换了位置,都发生了这样的事,害怕算得了什么。

  我的恐惧来源于他,他的想法,那些悲伤的,不该存在的想法,我想驱走它们,却无能为力。

  “卡米尔。”就算明白,我还是走到他身边,唇触上他的额,这是我们之间少有的亲昵举动。上次还是在他入住我家后的一个晚上,梦回母亲分裂症复发时;那个女人用玻璃片割伤自己,说是卡米尔逼她这么做,露出癫狂的神色。妄想真的很可怕,他说,头抵着我胸口。几乎是下意识地,我抱住了他。

  他猛地抬头,仿佛感觉到吻的余温。来了——他这次看向我了,我不可能相信他见不到我。“谢谢您,谢谢您,”他这么说。房间里没开灯,时针指向夜晚八点,可他眼睛亮得像白日光,那双眼睛——那双眼睛——我可以在里面死去,再重生一万次。

  摸不着烟酒,寻不着跟随者,踏不上未知的土地又如何。我以为没了这种乐子,生活会无趣;事实上也的确很无趣,但我有卡米尔,我不能留下他。为他,也为我。

  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又怎么只有他一个。

 

 “这是头巾。”

 “头巾也好围巾也好,反正是大哥送我的。”

 “可你之前说他送你的是条红的,现在围的为什么是白的?”

 “我……”

 “你口中的‘大哥’是谁?”

   

 “卡米尔,我们只剩四分之一的时间了。快点,跑起来,再快点!路的最远处,你能看到什么?”

 “是雨——不,是火!前面房子着火了,只有那里没有下雨。有个人躺在后院里,等等,让我走近点。他头部有道七厘米的伤,应该是被尖角物体刺的,反正看着挺深。”

 “你有留意他的脸吗?”

 “不知道。他头埋在杂草堆里。”

 “把他翻过来看看,动作轻点。”

 “好。”

 “卡米尔,你认识他吗?告诉我他是谁。”

  

  我看着他,他只吐出两个字,接着泪水往下掉,和四五岁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①,颤巍的字间夹杂着我的名字,我却连应一声都做不到。雷狮终究是死的,他明白了死的滋味如何。披着白大褂的人,四面惨白的墙壁,卡米尔发白的指关节,再看下去我可能会失明。像在皑皑雪顶上被剥去衣物,稀薄的空气缓缓淌进鼻腔里;像乍现的极寒,人眼睛一闭一睁,睁开时冰雹就代替了炎日,刺得眼睛涩。浑身发冷,险些窒息,感官由空白堵塞住,还有胸口形容不来的疼痛,很痛,胜过肉体上所有能忍受的痛——死亡原来是这种滋味。

  你让他难受了,不管你是否为他好。你让他哭了。我朝治疗师肩胛骨送去一记肘击,不出意料直接穿过去。是啊,雷狮死了!他对任何人都构不成伤害,除了他唯一不想伤害的人!

  卡米尔的手大张着,五指修长美丽。他脸颊两边褪去了婴儿肥,下巴有点小胡渣。我俯下身,我的手吻着他的,而这次他没有察觉到。治疗师手里的单子翻过一面又一面,幻觉,潜抑,受损心智理论,紧张性行为,未定型精神分裂症。我看到这几个字,以及他正用圆珠笔写的,缓解期。

  “他们……他是雷狮,是我的堂哥。”

  “他去世了。在两年前。”

 

  有些东西,一旦你爱过它们,它们便永远属于你;如果尝试放手,也只会兜兜转转绕回你身边。

  它们会成为你的一部分。又或是将你毁灭。


  

  没有人拉得住雷狮。他向上不停浮动着,脚踝到颈弯逐渐变得不可见,和空气融为一体。呼鸣的大白轿车这时才赶来,顶上红灯闪个不停,颜色和噪音并传入他脑内。他忽略掉这些,饶有兴趣地盯着救护人员从后门挨个钻出,合力把地上的尸体拾起,手指被血液弄得黏糊糊的。别白费力气了,你们救不活他!他朝那些越缩越小的人喊道,目光接着飘向草坪另一边的房子,那里烧着光。还不如赶紧扑了这火,我置于上上空都觉得危险。

  他曾想过死亡会是什么样子,想过它的疼痛会有几万分。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。记忆在他一步步走往大门时止住了,有条燃着的木板击中他后脑勺。然后光在眼前摇了摇,呈现出门的长方形块状,再一点点被掐没,黑暗,有人拉了房里的灯。雷狮陷入昏迷,一醒来便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。他把透明的手抬到视线中,瞧来瞧去总算接受,却还是遗憾没能体验一把死到临头的感觉

  趁这空隙身体又上升了点。幸好卡米尔今天有事,否则在空中飘的就不止一个鬼了,他想道。卡米尔会有什么反应?虽然那孩子比同龄人要稳重许多,可毕竟他才十五岁,亲近的人只有雷狮。他一方面为对方还活着感到欣慰,一方面又对撇下他的事实感到愧疚。他明白卡米尔会怎么想;难过是肯定有的,忽略不掉的挂念也存在,但他希望他能继续走下去,渡过一趟完整的人生。

  说不定对方还察觉的了自己——从地平线席卷而来的暮阳穿透雷狮,他合上眼,想象着身体是一颗灼灼的发光体,照亮地面,天空,汪洋,因一人而照亮万物,所以对方会发现他,且再次来到他身边。

  “大哥?!”

  看吧。

  熟悉的面容窜进眼里,伴随着惊呼。他假装踏在实心的草地上,一步步朝卡米尔走去。是的,你还见得着我,虽然不清楚原因,可你就是见得着。别多想,我在。那对靛蓝的虹膜里空无一人,地上没有拖沓的影子,对方却展开手臂想抱住他。雷狮尽力把他锁在身上,感受风雄赳赳地从旁侧冲过,撩起卡米尔一层刘海和欢喜的心。

 

  就算碰不着,我和他也是分不开的。



   END.


①精神分析学(治疗法)中正常现象。退化情感,回到困难少,较为安全的时期:儿童时期。和潜抑一样,是自我防卫机制中一种。

②摘自《杀死汝爱》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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